诗薮外编卷一

365平台被黑 📅 2025-07-09 00:08:05 👤 admin 👁️ 3898 ❤️ 73
诗薮外编卷一

诗薮外编卷一东越胡应麟元瑞著。濩泽张光奎翰符、莆阳黄衍相六治仝校

中古享国之悠远,莫过于夏商周;近古享国之悠远,莫过于汉唐宋。中古之文,始开于夏,至商积久而盛,征至于周而极其盛。近古之文,大盛于汉,至唐盛极而衰,兆至于宋而极其衰。秦、周之余也,泰极而否,故有焚书之祸。元、宋之闰也,剥极而坤,遂为阳复之机。此古今文运盛衰之大较也。

唐虞之文,太羹玄酒,至禹贡而千古文机橐籥矣。唐虞之诗,太音希声,至商颂而百代诗法渊涵矣。故吾以后世之文,鼻祖于夏,而诗胎孕于商也。

二典三谟,淳雅浑噩,无工可见,无法可窥。禹贡纪律森然,百代叙述之文,皆自此出。康衢击壤,寥寥数语。五子之歌,篇章大衍,酬和浸开。至商颂玄鸟诸篇,闳深古奥,实兆典刑。周末庄列、屈宋,无异后世词人矣。唐虞以下,帝王诗歌之美者,尧卿云‘舜,南风穆东夏’项垓下高大风武,秋风昭黄鹄孟德对酒,子桓杂诗,文皇帝京,玄宗晓发,皆非当时臣下所及。

诗与文体迥不类。文尚典实,诗贵清空;诗主风神,文先理道。三代以上之文,庄列最近诗,后人采掇其语,亡不佳者,虚故也。

欲罢不能,既竭吾材,如有所立,卓尔本颜见道语。然实诗家妙境,神动天随,寝食咸废,精凝思极,耳目都融,奇语玄言,恍惚呈露,如游龙惊电,椅角稍迟,便欲飞去,须身诣其境知之。

九方皋相马一节,南华本不为诗家说,然诗家无上菩提尽具此。盖作诗大法,不过兴象风神,格律音调,格律卑陬,音调乖舛,风神兴象,无一可观,乃诗家大病。至于故实矛盾,景物汗漫,情事参差,则骊黄牝牡类也。制作诚工,即在楚言秦,当壮称老,后世但睹吾诗,宁辨何时何地?即洗垢索瘢,可谓文人无实,不可谓句语不工。不尔,即三者纤毫曲尽,焉能有无?

蒙叟逍遥,屈子远游,旷荡虚无,绝去笔墨畦迳,百代诗赋源流,实兆端此。长卿、上林创撰,子虚、乌有、亡是三人,此深得诗赋情状者,非以文为戏者。后之君子,方拘拘核其山川远近,草木有无,乌乎末哉!

世欲以空言驾左、史、盛唐也,则谓学古者曰:吾不有六经乎?而吾以六经断自圣笔,不可学也。是复以空言应也。古有为六经者矣,易则杨雄太玄、关朗洞极、卫嵩元包、志和、太易之类;诗书则王通续经、刺晳补亡、毛渐三坟、崔氏演范之类;春秋则赵晔吴越、陆贾楚汉、崔鸿列国、王氏元经之类;礼乐则不韦月令、河间考工、桓谭元起、梁武乐论之类;论语则杨雄法言、萧衍正言、张融家语、河汾中说之类。皆爝火仅存,大则僭冒之诛,小亦赘疣之诮,果何益哉?

男女搆精,万物化生,人道之本也。太初始判,未有男女,孰为搆精乎天地之气也?既有男女,则以形相禅,嗣续亡穷矣,复求诸天地之气可乎?周之国风,汉之乐府,皆天地元声,运数适逢,假人以泄之。体制既备,百世之下,莫能违也。今之讪学古者,动曰关关雎鸠,出自何典?是身为父母生育,而求人道于空桑也。噫!易,数也;礼乐制度,声容也;诗、书、春秋虽圣笔,然犹文与事也。左氏于春秋,离骚于诗,史、汉于书,工于变者也。太玄于易,中说于语,拙于模者也。

汉秇文志有周歌诗二篇,又周歌诗七十五篇,周歌声曲折七十五篇,又河南周歌诗七篇,河南周歌声曲折七篇。以上五家,与燕代诸歌诗并列,以为汉时周地风谣耳。及观颜师古黄公书注,以秦例之,乃知周歌谣汉尚数家,不止三百也。然只语不可得见,惜哉!

荀卿有赋十篇,今传仅半;成相杂辞十一篇,亦不止今所传也。兰陵与屈、宋近,又仕楚,不传人未敢必其能否,今传惜哉!然荀自以子重赋,非子亦不能传。诗出于后世而真出于三代者,岐阳石鼓是已。书出于后世而真出于三代者,汲冢周书是巳。石鼓典雅淳深,是周家大手笔,宣王中兴气象,即此可睹,在三百篇中,亦为翘楚。退之列宿羲娥之论,虽尊题,非太过语,后人以吉日车攻驳之,固然。然三百篇中,岂一无逊此者耶?必夫子所未见,使见将乐观其盛乃删之耶?汲蒙书奇奥古绝,杂以不根,而中间一二解,亦有不可尽废者。或以即七略、周书,恐非也。班志注引刘向云:今存者四十五篇,则汉世已残阙,安得今尚完耶?秦处汉、汉之间而无赋,余叵疑之。阅汉志有秦杂赋九篇,惜氏皆不可得,坑烬之余故也。

秦子书,儒家有羊子四篇,名家有黄公四篇,注皆云秦博士也。黄公名痹,非四皓黄公。秦子书又有零陵令信一篇,注云:难李斯。当时孰敢难之?盖依托也。秇文志又有左冯翊秦歌诗三篇,京兆尹秦歌诗五篇,皆无注。余始疑为汉时秦地之诗,及阅颜师古黄公下注云:为秦博士,能歌诗,在秦歌诗中。乃知嬴世不惟有赋,亦有诗也。

秦朝廷铭颂可见者,峄山、琅琊、之罘、会稽数碑而巳。其辞古质峭悍,当时政事习尚,直可想见,真秦文也。篆勒皆出斯手,铭亦必斯所作。斯遂客书,妙绝今古。然彼尚战国之文,入秦一变顿尔。中间时错以法令语,商、周雅厚之风,刬地尽矣。

秦燔烧诗书,独卜筮、毉药、种树获全。今卜筮传者,则宓羲周易之类;毉药传者,则黄帝内经之类,虽真赝不侔,然皆秦以前书。独种树之书,传者绝寡。班志有神农二十篇,野老十七篇,岂秦所遗耶?

汉宗室向、歆最著,诸王则淮南、河间。然秇文词赋类有阳丘侯刘堰赋十九篇,阳成侯刘德赋九篇,淮阳宪王赋二篇,广川惠王越赋三篇,赵幽王赋一篇,宗正刘辟疆赋八篇,皆宗室也。赵幽王,史载诗一篇,而不言能赋。河间献王,世以为经术士。然秇文志有上下雍宫三篇,淮南但传小山,然志有淮南王赋八十二篇,其富若此。

诸王好文者,无出梁孝,无论邹枚,即羊胜公孙,皆文士也。淮南以子显,然志有淮南群臣赋四十四篇,惜名氏皆不传。今传子若鸿烈,赋若招隐,汉多才士,咸无与匹。中遭祸患,宾客窜亡,殊可悲也。又长沙王有群臣赋二篇,其人当亦下贤。又武帝自撰赋二篇,刘向赋三十八篇,又临江王歌诗四篇,又中山王文木赋一篇。总诸刘无虑十数家,惜传者,寂。寂耳。唐诗千余家,宗室与列者不能屈,全指先秦。汉赋六十余家,而刘氏占籍者十数人,而东汉不与焉。是唐宗室能诗者不过百之一,而汉宗室能赋者几得十之三,何其盛也!虽湮没不传,名存史籍。亦厚遇矣。

人知大风、秋风为百代七言祖,而不知昭帝,黄鹄飞。兮下建章、灵帝凉风起兮日照渠二歌,皆极工丽,汉世人主何以多才若此?

汉五言庐江小妇外文姫幽愤,亦长篇叙事,犹褚先生学太史,但得其皮肤耳。精意妙语,不啻千里。读此乃知孔雀东南飞不可及。

汉名士若王免、孔融、高彪、赵壹辈,诗存者皆不工而不知名。若卒正年宋子侯乐府,妙绝千古,信诗有别才也。

唐山韦孟,汉之初也;都尉中郎,汉之盛也;武仲平子,汉之中也;蔡琰、郦炎,汉之晚也。文姬十八拍,纤弱猥近,渐启陈、隋;文胜励志诗,矫峻发扬,先兆魏、晋,皆远失汉人朴茂温厚之致。不惟唐有晚,汉亦有晚也。

朱穆绝交诗,词旨躁露。汉四言最下者,赵壹疾邪诗,句格猥凡;汉五言最下者,汉古歌朱火飏烟雾,博山吐微香,清尊发朱颜,四坐长悦。康终篇华粲特甚,大类子建兄弟,疑魏作也。

郊祀之精深,房中之典则,秋风之藻艳,诸如此类,蹊迳具存,不尽无意,然皆匪五言。郊祀则颂、房、中,则。雅,秋风则骚,极盛在前,固难继也。惟五言肇自河梁,盛。于宛、洛,叙致繇衷,而足以感鬼神,动天地,讴吟,信口。而足以被金石,叶筦弦。如孔雀东南飞一首,骤读之,下里委谈耳。细绎之,则章法、句法、字法、才情、格律,音。响、节奏,靡不具备,而实未尝有纤毫造作,非神化所至而何?

三代以前,五言非不创见,而体制未纯;六朝以后,五。言非不迭兴,而格调弥下,故两汉诸篇出,而古今废也。

建安以还,人好拟古,自三百十九乐府铙歌靡,不嗣。述,几于充栋汗牛,独孔雀一篇,更千百年,无复,继响。非以其难故耶?

昔人谓三代无文人,六经无文法。吾亦以二京无诗法,两汉无诗人,即李、枚、张、傅一二传耳。自余乐府诸调,十九杂篇,求其姓名,可尽得乎?吾以即李枚数子,亦直写襟臆而已,未尝以诗人自命也。西汉词人,知有邹阳,而不知有邹子乐。知知有庄忌,而不知有庄匆奇,有李陵而不知有李忠,知有苏武,而不知有苏季,知有董仲舒,而不知有董安国,知有公孙弘、而不知有公孙乘。知有朱买臣,而不知有朱建、朱宇;知有贾太傅,而不知有阳宪王。贾充、贾山知有河间献王,而不知有河间献王刘德,而不知有阳城侯刘德。此类尚多。

汉词人父子相继者,枚、刘、班、马,世所共知,然庄忌子。庄匆奇,又助为忌侄。此三庄者,世所罕悉。又张子侨、张丰父子,并有著述,见汉秇文志中。与刘向同校雠天禄者,有长社尉杜参,见颜,抽注。刘向别录云:参,杜陵人,以阳朔元年病死,年才二十余,亦夭折之一也。秇文志作博士弟子杜参,有赋三篇。然则子美前杜陵已有若人矣。

郊祀歌诸录俱不言作者,惟郊祀志中四篇,题邹子乐作,余无名氏。一代大典章,湮没至是,惜哉!

四皓诗烨烨紫芝,深谷逶迤一章,高士传所载,最为淳古。古今乐录作“昊天嗟嗟”等语,殊生强,且气脉不贯,读者参考,自当得之。

东园公姓唐名秉,字宣明;夏黄公姓崔名广,字少通;角里先生姓周名术,字元道;绮里季姓未,名𬑕,字文季。

按秦汉间人,名最古朴,且字多不详。四皓匿迹商山,亡其姓氏,故止以东园、角里为号,何从并名与字一一知之?又四人东西南北,原非同气弟昆,何得悬合若此?寻其命名制字,大类六朝以后,盖记者一时伪撰无疑。

读霍去病傅,盖武人之鸷悍者,又一任情不学年少耳。然琴歌四夷,既护一章,典质冠冕,雍然盛世之音,当时文士代作耶。第豪杰天纵特异,不易悬断。又卫青郡国士,马羽林材,和抚四夷,不易哉!雄丽浑成,真大将语。他如未虚行酒之歌,景宗竞病之句,斛律金之𠡠勒,沈太尉之南冈,皆仓卒矢口,匪学而能,顾不事此耳。总之,武将能诗,当以李都尉第一,杨处道次之,郭代国、张睢阳、严高二节度,皆儒生习兵,非武将。汉魏间夫妇俱有文词而最名显者,司马相如、卓文君、秦嘉、徐淑、魏文、甄后。然文君改醮,甄后不终,立身大节,并无足取。惟徐氏行谊高卓,然史称夫死不嫁,毁形伤生,则嘉亦非谐老可知。自余若陶婴、紫玉、班婕妤、曹大家、王明君、蔡文姬、苏若兰、刘令娴、上官昭容、薛涛、李冶、花蕊夫人、易安居士,古今女子能文,无出此十数辈。率皆寥落不偶,或夭折当年,或沉沦晚岁,或伉俪参商,或名检玷阙,信造物于才,无所不忌也。王长公作文章九命,每读巵言,辄为掩卷太息。於戏!宁独丈夫然哉!

西溪丛语备载秦氏夫妇往还诗,末引钟嵘诗品云:两汉五言,不过数家,而妇人居二。徐淑宝钗之什,亚团扇矣。按嘉以宝钗寄淑,故诗有宝钗可耀首之语。淑,惟答嘉五言,绝无所谓宝钗者,当从嵘本书作叙别之什为是。

古今妇人以丑特闻者,齐无盐,汉孟光,晋左芬。无盐以辨,光以德,芬以才,并许允妇,以识,皆知名。独孔明娶承彦丑女,必有过人,而寥寥不显,史传失载故耶?文姬自有骚体悲愤诗一章,虽词气直促,而古朴真至,尚有汉风胡笳十八拍,当是从此演出,后人伪作无疑。浅近猥弱,齐、梁前无此调。

文姬悲愤诗,如玄云合兮繄日星,北风厉兮肃冷冷。胡笳动兮边马鸣,又见呼母兮啼失声。我掩耳兮不忍听,追持我兮走茕茕。状景莽苍,䜣情委笃,较十八拍我生之初尚无为等语,何啻千里。

汉自铙歌、郊祀外,三言绝少,即间见不过数语。若五杂组等篇,颇无意义。独苏伯玉妻盘中诗二,十韵皆三言,仅末数句七字耳,语意绝奇。惜时与事,不可考。汉妇人为三言者苏伯玉妻,四言者王明君,五言者卓文君、班婕妤、徐淑,七言者赵飞燕、八言九言者乌。孙公主、蔡文姬,皆工至合体,文士不能过也。若唐安世房中,自当以雅颂目之,非汉人语。巵言以为调弱未舒,较以商、周大篇,诚若有间,然千余年未有继其响者。

明君、文君以色称,亦以色毁;班姬、徐媛皆文士,不可以诗人目之。至其行业之高,尤后世所绝睹者。

窦玄妻别夫书云:弃妻斥女,敬白窦生。卑贱鄙陋,不如贵人。妾日以远,彼日以亲。何所控诉,仰呼苍旻。茕茕白兔,东走西顾。衣不厌新,人不厌故。悲不可忍,怨不可去。彼独何人,而居斯处。虽尺椟语,而韵叶宛然,实四言古体也。

右诗载秇文类聚“仰呼苍旻”下有“悲哉窦生”四字,而缺“茕茕白兔”二句;今据古怨歌增入。则全篇完整,首尾较然。按本题注玄妻以玄再娶汉公主,寓书及诗为别。所谓诗者,仅所增八字及“衣不如新”二语,不应书中重出。盖即此一篇,以韵语为尺椟,故传有详略、题有异同耳。其语古质,是东西京本色,非后人拟作也。

秦嘉赠妇四言诗有云:尔不是居,帷帐何施?尔不是照,华烛何为盖以妻寝疾还家,形容离索之语,非伤逝也。题曰赠妇甚明。近有节略淑,传者以淑先死,嘉为此诗伤之,大误。按嘉又有寄内诗三首,中云:梦寐空室中,恍惚见姿形,岂亦伤逝耶?兼史自有灼据,不必深辨。

董卓废少帝,辨为弘农王,后以山东兵起,遣李儒酖之。王置酒与姬唐别,作歌曰:天道易兮我何艰,弃万乘兮退守藩;逆臣见迫兮命不延,逝将去汝兮适幽玄因令姬起舞。姫歌曰:皇天崩兮后土颓,身为帝兮命夭摧;死生异路兮从此乖,柰我茕独兮心中哀歌竟泣下,坐皆欷歔,遂引酖卒。二歌意极凄惨,详载范史后纪中。偶阅冯氏书,未及收录之。

谈秇云:孔融懿名高列诸子,观临终诸诗,大类箴铭语耳。北海不长于诗,读此全篇可见。至结句生存多所虑,长寝万事毕词理宏达,气骨苍然,可想见其人不容以瑕掩也。

陈大夫调孔北海云:小时了了,大未必佳本戏语,然不可谓无其人。如晋太子遹之类,小何尝不佳?又如廿罗十二,智数横出;员倜九龄,议论风生。谢贞八岁有落花之句,路德延数岁传芭蕉之什,后皆没没。刘晏神童国瑞壮岁,制作无闻,杀身钱谷。此类颇多。亦有晚岁励精而速就者,宁越之学,高适之诗,苏洵之文之类是也。

东汉之末,猥杂甚矣。魏武雄才崛起,无论用兵,即其诗豪迈纵横,宠罩一世,岂甘衰运人物,然亦时有诙谲,如何以解忧?惟有杜康等句,信类其为人也。

子桓去去勿复陈,客子常畏人等句,诗流率短其才,然此是汉人语也。他如黎阳、于𬋕、孟津、广陵、玄武诸作,句格纵横,节奏缜密,殊有人主气象,高古不如魏武,宏赡不及陈思,而斟酌二者,政得其中,过仲宣、公干远甚。惜昭明皆置不录。

古诗类多因述,然不过字句间。魏明种瓜东井上一篇,全仿傅毅孤竹,而袭短去长,拙于模拟,甚矣。

建安中,三、四、五、六、七言乐府文赋俱工者,独陈思耳。子桓具体而微,仲宣四言过五言孔璋,七言胜五言应、刘、徐、阮五言之外,诸体略不复睹,材具高下了然。诗未有三世传者,既传而且烜赫,仅曹氏、操、丕、睿耳。然白马名存钟品,则彪当亦能诗。又任城武力绝人,仓舒智慧出众,老瞒何德,挺育多才,生子如此,孙仲谋辈讵足道哉!

魏妇人能诗,仅甄后一人,然又曹氏妇也。於戏盛矣!今人第知魏武欲传位陈王植,而不知其始欲传邓王冲也。按史:冲字仓舒,少岐嶷,五六岁屹如成人。太祖得巨象,欲称之,冲曰:置象舟中,而刻其水痕,权物以填,可立决。太祖大悦。太祖马鞍在库为鼠啮,吏欲自陈,冲复以计脱其辜。凡应罪戮而为冲委曲全活者数十。比卒,年才十三。太祖数对群臣称述,有传后意。及亡,哀甚。文帝宽喻太祖曰:此我之不幸,而汝曹之幸也。魏武爱冲若此,殆数倍陈思,使长夺嫡,必矣而夭,信天意在丕也。以冲之蚤慧,稍假以年,讵出二兄下。又中山王衮十岁能属文,所著述二万余言。通计魏武诸子二十五人,殇者十余,知名者六:丕、彰、植、彪、冲、衮。彰之力,植之才,冲之智,皆古今绝出,咸萃一门,自书契来未有也。然率蚤亡,植最后死,得年仅四十一。至魏明仅三十六,高贵乡公仅二十,则固操之遗殃余蘖哉!

高贵乡公髦,少敏慧,能属文,尝首创九言诗,幸太学,论六经疑义,老儒莫能对。则曹氏不啻三世矣。陈思子,志亦知名。曹冏六代论载文选尤著。魏武朝携壮士,夜接词人,崇奖风,流,郁为。正始。然一时名胜,类遭摧折。若祢衡辱为鼓吏,阮瑀屈列琴工,刘桢减死输作,皆见遇伶优,仅保首领。文举、德祖情事稍尔相关,便婴大戮,曷尝有尺寸怜才之意。子桓猜忌弥深,二丁骈首,子建几希。皆幸中之不幸也。

刘公干坐平视甄后几死,吏议,恒疑子桓。不怒,而,魏。武收之。偶读裴松之所引吴质传云:文帝尝召质,欢。饮酒酣,命郭后出见,谓质曰:卿仰谛视之,则知,桢之。平视甄后,踵迹兹言耳。质事当在桢,前。若桢事发,后无论质,子桓敢尔耶?

典论称文人不矜细行,罕以名节自立。而七子之中,独赞伟长怀文抱质,恬淡寡欲,可谓彬彬君子干,著中论盛传,较诸魏、晋浮华,良有异者。子桓赏鉴,故自不诬。又王昶戒子书云:北海徐伟长,不治名高,不求苟得,澹然自守,惟道是务。有所是非,则托古人以见其意。吾敬之重之,愿儿子师之。东平刘公干,博学有高才,诚节有大意,然性行不均,少所拘忌。吾爱之重,之,不愿汝曹师之。昶书大放文渊,然二君操履睹矣。

王粲傅七子之外,颍川邯郸淳、繁钦,陈留路粹,沛国丁仪、丁廙,弘农杨修、河内荀纬,亦有文采,而不与列。以数稽之,适与前合,是七子之外,又有七子也。

考邺中诸子,德祖声名与文举相亚,二丁当时亦矫矫,而典论不及,盖以党翼陈思故。邯郸淳文誉烜焃,然尝盛称植才,几至夺嫡,得免杀身,斯为幸矣。济阴吴质,雅善魏文,论复不列,岂远出诸子下,难于曲笔耶?繁钦诗赋并工,似在诸应上,惟荀纬制作寡傅,路粹承孟德旨,劾奏孔融乃词塲之谗贼,忠义之鸺鹠,郄虑等辈,何足道哉!

文举自是汉臣,与王、刘年辈迥绝,列之邺下,其义未安。子建一书云:仲宣独步于汉南,孔璋鹰扬于河朔,伟长擅名于青土,公干振藻于海隅,德琏发迹于大魏。余意以兹五士,上系二曹,庶七子之称彼巳亡惭,建安之美,于斯为盛。植书末称德祖而不及阮生,意瑀材具非诸人比,第修制作,今亦寡传,惜也。

每读子桓与季重书,陈思与德祖书,未尝不欷歔太息,想见风流好尚如斯,江河百代,岂偶然哉!曹氏弟兄相忌,他不暇言,止如杨榷秇文,子桓典论,绝口不及陈思,临淄书尺,只语无关文帝,皆宇宙大缺陷事,而以同气失之,何也?至如魏文以文章为经国之大业,不朽之盛事,而陈思不欲以翰墨为勋绩,辞颂为君子,词虽冰炭,意实埙箎,读者考见深衷,推验实历可也。

刘景升名义之俦,文学之士,列籍滂膺,致书谭尚,足槩平生,而以一荆州掩之。子修、季绪,亦有才藻,徒以陈思纸尾姓字今存,太史公所云附骥,岂虚言哉!

魏志注引韦仲将云:仲宣伤于肥戆,休伯都无检格,元瑜病于体弱,孔彰实自粗疏,文尉性颇忿鸷,故率不登大位,沦弃当时。观此,邺中诸子言貌风旨宛然。然魏文亟赏伟长,不闻显擢,何耶?一时文士,惟季重假节封侯,特为宦达,率以推载谋谟,非翰墨也。

人所最易辨者,形貌傅称王粲体质短小幼弱,一坐尽惊。蔡中郎曰:吾弗如也。此犹年少故。至往依刘表,则既长立矣,而表以寝弱通脱,不甚重之。韦仲将乃谓仲宣肥戆,肥戆之与短弱,何相反甚耶?陈无巳云:予尝以古文为三等:周为上,七国次之,西汉为下,东汉而下无取焉。吾亦以古诗为三等:周为上,西汉次之,魏为下,晋氏而下无取焉。

乐府五言多首尾叙事,七言东西门行等则不然。唐初四子,乃盛有赋述,而失之繁冗。惟少陵哀江头、王孙、兵车、丽人、画马等行,大得汉人五言法,而体格复不卑绝,可贵也。

六朝乐府虽弱靡,然尚因仍轨辙。至太白才力绝人,古今体格,于是一大变。杜陵独得汉人遗意,第己调时时杂之。张藉、王建颇趋平淡,稍到天成,而材质有限,兼时代压之,不能高古。长吉诸篇,元人举代学其险怪弊流。国初,李文正又本胡曾遗意,取史事断以经语,古乐府遂亡。

应璩百一旧谓规曹爽作,今读之绝无此意。惟细微可不慎一篇,皆谏戒语。当时传写错杂,互置此题耳。昌谷谓休琏百一微伤于媚,此诗如下流不可处,君子慎厥初。所占于此土,是谓仁智居。皆拙朴类措大语,谓之伤媚何居?

孔明,三代之佐也,而与留侯、梁公、范文正俱为殊绝人物;二表,三代之文也,而与陈情、酒德、归去来俱为第一文章。信笃论乎!伯仲之间见伊吕,指挥若定失萧曹,可与言孔明者,杜氏而已。大哉言也!伊训、说命相表里,可与言二表者,苏氏而已。

孔明梁父吟当不止一篇,世所传仅此耳。寓意盖讥晏氏。夫三子恃功暴恣,渐固难长,藉使驾驭有方,则皆折冲之器。既不能以是为齐景谋,又不能明正典刑以张公室,徒以权谲毙之。至于崔杼弑君,陈恒擅国,则隐忍徘徊,大义俱废,复沮景公用孔子,而甘与梁丘据辈等列乱朝,区区补苴罅漏,何救齐亡?而后世犹以为贤,至有管、晏之目,此梁父吟所为作也。自拟隆中,宁取乐毅而不及晏,厥有旨哉!异时武乡相蜀杨仪、魏延悉收鸣吠之效,李平、马谡咸正师律之诛,正大之情,可通天地矣。

陈寿讥诸葛不足累,诸葛适以彰父之被刑;魏收谀尔朱不足荣,尔朱适以征己之纳贿。且并其所善没之,作史之大戒也。

右军帖云:谯周有孙,高尚不出,其人竟能副此志不?按周传:周子熙,熙子秀,字元彦,李氏僭蜀,屡辟不应,常冠鹿皮,躬耕山泽。桓温尝表荐之,即其人也。

诗薮外编卷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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